祖母走后，有些节日已经变得可有可无。只是怀念那时候，她拜月的虔诚，桌上摆得整齐的供品，以及她给我们切月饼时的慈祥模样。那样的场景，现在回忆起来也不是很多了。

思索起来，记忆中也就三两次，而且几乎跟祖母有密切的关联。

在我家乡，每年的“八月半拜月娘”都很隆重。每到夜黑，晚饭过后，家家户户便在自家院子里摆张桌子，一个米装的罐子，一张大大圆圆的月饼，一钵乌黑黑的芝麻茶，一颗圆溜溜的柚子，一盘装有油甘、橘子、柿子、杨桃、石榴、梨的水果拼盘，剩下的便是银纸、花篮、金塔、娘娘袍。等月亮升起来后，便开始拜月。

这时，祖母点燃了两支蜡烛，慢慢地插进米桶；继而又燃香，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地拜月娘、求赐福，嘴里默念着福语。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我们将困的时间，流程才结束。期间，小孩子拿着纸灯笼走街串巷、看烟火。唯一不同的是，我都是站在旁边，默默地看着他们，有时候也默默地站在门口，偷偷看祖母。有时候祖母看见了，就喊我进去，说结束了给你一块月饼吃，然后给我讲起了嫦娥奔月的故事。我也会指着问一张张的“大金”“皇金”“福钱”“龙凤图”是什么、干什么用的，祖母也会耐心给我作回答。

有一次，祖母在帮忙给八叔家拜月时偷偷给我家拜月，结束时还偷偷地切了一小块月饼给我。也不知道是不是祖母念的声音太大了，还是我拿到了被祝福的月饼，就在拜月结束后，一旁盯着的八婶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，抡起手来责骂祖母的不是。祖母解释，“只是顺嘴说一声，也不影响你什么”。八婶愤怒地说道：“这是我家的，凭什么给他？！”接着便抢回去那块月饼。

我噙着泪问祖母：“阿嫲，我们家为什么没有？”“你什么时候也可以给我家拜月？”祖母回我的理由是我家没有土地神。但对为什么没有土地神，祖母说是因为我的母亲。后来，我就不问了。以后过中秋时，我总是眼巴巴地看着、望着。我知道，有些节日是跟我没有关系的，有些祝福需要一定的代价。

祖母并没有因此放弃对我的祝福。每次替叔伯他们家拜完月娘时，都会从他们家要来一杯乌黑黑的芝麻茶、一块小小的月饼给我。现在想起来，祖母何曾在我面前吃过这些呢？别人送她柚子、月饼时，她也会藏到中秋节这一天，趁着没人，掩上门，在灶台切开掰开，分我一大半。睡觉的时候，总会跟我说故事，说“我找月娘给你祝福了”。她每次这样子说的时候，我总会蒙着被子憋着泪。憋不住了，就找借口钻出被窝，说要到远远的地方尿尿，然后望着月娘忍不住哭了出来，喊着“什么时候可以带我走”之类不争气的话。那时候觉得月娘住得太远了，是不会听见一个没有贡品的孩子的声音的。

大概到了小学四年级，我在阳光书店买了一本图书，里面就有几首关于拜月亮、追月亮的古诗。每到中秋，我都拿出来念一念：

开帘见新月，便即下阶拜。

细语人不闻，北风吹裙带。

......

接着跑到村头村尾左邻右舍瞧一瞧她们拜月时的模样，看一看跑来跑去提灯笼玩耍时的伙伴。等她们切月饼时，我又一个人跑回祠堂找祖母去了......

现在再看这一轮月亮，其实我的祖母何曾不是给我祝福的月娘呢！

【作者简介】家生，青年诗人、作家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。